阿仪不是阿怡

现实主义的浪漫殉道者

【南以颜喻】Rose of Desire欲望玫瑰

ooc/非典型破镜重圆/8k+


 

 

“我是一朵为爱永远不低头的蔷薇”

 

01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外边的栀子花开得芬芳,雨水和花香稀碎地砸进屋内,周震南把笔在纸上狠狠划了几道,不成句的歌词转眼间被撕得支零破碎,和它的兄弟一样,摔落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面。

 

  好讨厌雨,周震南想。

 

  外面的雨没完没了地落,他的灵感却像一口枯泉,人总是这样,没来由地就将仇恨寄托在不会辩驳的物体上。思绪又飘远了,他想起一个雨天,也像这样缠绵的雨天。张颜齐靠在沙发上,他躺在张颜齐身上,七哥窝在他的怀里,像推倒了的被醋浸了一夜的多米诺骨牌。

  

  “我会飞。”周震南没头没尾地说。见张颜齐没说话,他又重复一遍,“我真的会飞。”

  

  张颜齐还是没搭话,顺势就要去摸檀木茶几上的手机,“干嘛,”周震南瞪他,“我只听说过母猪上树,没想到小猪也能飞天。”周震南被他气得就要让他尝尝镇南大哥的拳头,碍着七哥在怀腾不出手,干脆放别野一霸出马,教训教训他的主子。七哥早就被囡子的毛线球收买,没心肝地转了阵营,大力呼了张颜齐一掌,就纵身跳下沙发,没眼看小情侣腻歪的戏码。

  

  没了七哥的约束,周震南反身跨坐在张颜齐身上,作势就要锤他,张颜齐一边大喊饶命,两只手却不依不饶地掐上他的腰,周震南全身都是痒痒肉,被他一挠,也没了脾气,缩成一团,笑瘫在他身上,嘴里还没底气地威胁着,“张大头,你完了。”

 

  闹了好一阵,等到俩人都笑得喘不上气,才宣布暂且休战。周震南抓着他的手,躺在他的怀里,一根一根掰开,再叠回去。十指连心,张颜齐的手指被他软软地握着,心却被他攥得紧紧的,齐天大圣也逃不出镇南大哥的五指山。

 

  可周震南只想做他的猫。

 

“我真的会飞,”周震南歇在他的怀里,重复说,一只蝴蝶从他眼睛里扑棱出来。

 

“我知道。”张颜齐应他,思绪却飘到另一边,他觉得周震南好像珍珠鸟,连缩写都恰好匹配,小小一只缩在他怀里,袖珍又易碎,舍不得放进麻布织的口袋。

 

他们的对话总是这样,断断续续,下一秒就能接上。周震南总爱想这些奇怪的东西,想火星什么时候会出走,想雨为什么不落到天上去,想世界,想人类,他的脑子像一台永动机,休息的时刻就放进奇妙的星星碎片。有时会挤满了难以归类的零碎念头,像超红巨星的迅速膨胀,直到爆炸产生超新星。有多少次差点被摧毁在这场旅行中,奄奄一息,幸运也凑巧,不可抵抗的吸引力让他撞上了张颜齐,同样来自外太空的行星。他就把那些个零碎念头全部丢给他,他知道张颜齐甘愿做他的太空回收站。

 

那天的对话也是这样,他问他答,他没问他为什么会飞,他也没问他怎么知道。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张颜齐是他的万物静默如谜。

 

 

他们还折了纸飞机,张颜齐说纸飞机能带着人一起飞。他们给彼此的飞机取了名,小囡号和大圣号。周震南不让张颜齐丢小囡号飞机,硬说自己会飞,只有凡人张大头才需要和纸飞机一起飞。张颜齐笑着附和他,嘴里说着“哎只许周官放火”,手上却老老实实地捧好小囡号站在一旁,看他把写有自己外号的飞机丢向远方。但可惜,他的纸飞机打湿在清凌凌的雨里,左右摇晃,乱了航向。

 

周震南把纸飞机弄丢了,也把他的大圣弄丢了。

 

这几年周震南很少放纵自己想他,借口多半是因为忙。没人知道是因为忙才不想他,还是因为不想他而忙。今年是R1SE解散的第三年,是他和张颜齐分手的第三年。张颜齐是他疮疤上的茧,好不容易长好了,一碰到又血肉模糊。

 

周震南欺骗自己说,写词需要痛觉,诗人处在地狱。灵感衰竭时的稻草是他,醉酒呢喃的名字是他,自欺欺人地以为能骗过日复一日渐深的想念,理智在一瞬间决堤,才发现他的名字早已刻入骨头,刻入心脏。荆棘玫瑰连根生长,一抽离,就绽开血肉一片。

 

玫瑰园是他的地狱。

 

他笑,哪有爱人像他们这样,爱一天就离分别更近一天。

 

解散场的演唱会,他们精疲力尽地放肆燃烧,烈火燃在雨夜,汽油和酒精在迷雾中炸破。他们从《喊出我的名字》唱到《十二》伴随着粉丝一声一声呼喊的“R-1-S-E”走到剧终,他们隔着队友拥抱,像故事最初开始的那样。2019608的拥抱他在147天后归还给他,那2021的拥抱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他们说,太过相似的人不适合做恋人,他现在才觉得对。张颜齐是温柔也是反骨,轻而易举就抓住他的阿克琉斯之踵。演唱会散场,他们隔着化妆室的门对视,视线清晰甚至能看到彼此眼里的泪,他们已经熟悉到不用言语表达。他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他想说,再抱抱我,他想说,我们就此别过,他想说,我爱你,我好爱你。可最终他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蜂拥而来的人潮将他们挤散,连对视都成了最后奢侈的回忆。

 

他碎在那个雨夜。

 

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一样的眼神交谈,无需言语,就好像交换了半生。那天他们冷战,原因无非是他的躲闪和他的不安。周震南独自在练习室熬到半夜,等到泪变作汗流尽了,才和自己妥协。走出门的那刻,大雨滂沱,懒得回去拿伞,干脆放纵自己在雨里奔跑,山雾一瞬间消散,突然,解脱。

 

他抱着衣服去浴室,前面正巧是张颜齐,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张颜齐走到浴室门口,转头才发现后面跟了个人,他停下来,看到他的头发湿透,皱了皱眉,“你没拿伞?”本能地想抬起手去摸他的头发,又飞快克制,把手压在下面紧紧攥着衣角。周震南看了一眼他的手,嗯了一声,没说话,两只眼睛盯着他,仿佛想透过凡胎肉体,洞悉他的灵魂,看看里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你先洗?”张颜齐害怕他的沉默,商量着开口。

 

“不要,”周震南拒绝,从他的一侧穿过,径自走进浴室,“一起。”他丢下一句。

 

话说到这份上,成年人的邀请心照不宣,但他是周震南,张颜齐摸不准他想干什么。只能跟着他进了浴室,顺手反锁上门。周震南当着他的面脱掉蓝白的A班校服,他在营里瘦了很多,显出少年人好看清瘦的线条,周震南好白,一切白的物体碰到他都黯然无光,青黑色的纹身压在单薄的躯体上,像青白瓷器上的裂纹,怪异又性感的反差。像是夜店里乖张的倒酒小妹,看着清纯无害,反手却能把图谋不轨的客人压在酒桌上。

 

纹身是他欲望野兽的封印,不料想打开了封印欲望的潘多拉魔盒。张颜齐愣在半空,“难不成世上真有阿佛洛狄忒?”他不着边际地想。

 

直到周震南把衣服丢给他,理智才重回大脑。他走过去,抬手打开花洒,把周震南圈在倾泻而下的水柱和墙壁之间。热水浇在瓷砖上,乳白色的水汽腾腾而起,在喧嚣人间构成了一方只属于他们的极乐世界。

 

周围热得荒唐,周震南的脸染上醉酒的红晕,脑袋昏昏沉沉,像有一万个小人在他脑袋里玩蹦蹦床,被抵到冰冷的墙面才骤然清醒——自己被当成了猎物。可周震南多骄傲啊,到此时他也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最终还是张颜齐先败下阵来,他的睫毛垂下来,昏黄的日光灯打在他眼角,洒下一片好看的阴影,无辜又像哄骗。

 

他的眼睛在问,“我可以吻你吗?”他用眼神回答,只要你想,就可以。周震南闭上眼,吻落了下来,轻柔又深情,像在抚慰他心底所有不平的涟漪。他在说,别怕。但他理解成了,我爱你。

 

他们好像一对恋人,在水雾消散前的湖光月色中接吻,

 

但那也只是像。

 

朝夕相处的两年,他们比谁都更像一对亲密爱人。他们在狭窄逼仄的化妆间饥渴热吻,在星河滚烫的天台畅谈自由与理想,也在高朋满座中将炽热爱意付诸于两个字的泛指称谓。旁人都羡煞的天生一对,完璧佳人。可他们的爱情是沙漏倒置的定时器,是2012玛雅预言的世界末日,时钟走到十二点,灰姑娘的童话仓皇结束,落下的水晶鞋成为这场盛大舞会的唯一见证。

 

为什么不能重新来过?周震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自嘲地笑笑,这几年他们完全断了联系,连他的讯息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他听到有人说,张颜齐去做导演了,张颜齐在美国,张颜齐成立了个人工作室,张颜齐的作品在国外大赛提了名......所有传闻的主角都是他,只是不再有前缀的陪同。R1SE这个前缀和他这个小队长一起被丢在那最繁忙最疲惫也最放肆的两年里。

 

周震南看了看日历,六月二十九,又快到了那个日子。这三年里,每逢团员生日,有空还是会聚,但他俩从没一起出现过。还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一个到了,另一个就打包礼物送来,后来索性一个生日去一个,交替着,彼此都不忍打破苦心维护的最后一点联系。队友也知道他们那点事,旁敲侧击地打探了几次,都被他们不冷不热地推了回来,当事人没那意思,他们也只能看着困在庐山的人干着急。

 

手机在桌前的一侧响起来,周震南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焉x嘉”,他划过绿色键,接了起来。

 

“喂嘉哥?”

 

“诶南南,最近还好吗?”焉栩嘉在另一头故作镇静,吃瓜吃到自己家,今年这倒霉的活终于落在了自己幼小的肩上。

 

“嗯。有什么事吗?”周震南深知他们的套路,干脆略过无聊的寒暄。

 

“嗯......那个快到7月2了嘛,就是张、张颜齐的生日,今年你来吗?”焉栩嘉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终于把话说完,心里松了一口气,一边想着被拒绝的说辞,

 

“......好。”

 

“你在美国赶不回来也没事的,张颜齐不会怪你的......”他照着腹稿把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偏了题,差点被口水呛到,急忙把话拐了弯,“你说啥?”

 

周震南咳嗽两声,“我说我去,订在哪?”周震南听到他前半段话又笑起来,“你说我不去,他也不怪我啊?”

 

“啊当然会怪你,”焉栩嘉被瓜砸了满头,没来得及反应,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不是,害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来他肯定会很高兴。”

 

真的会高兴吗,周震南咂摸着他的话。焉栩嘉见一头没了声音,害怕他反悔,直接报上了一长串地址,“对了你什么时候飞来重庆?”“我订好把航班号发给你。”

 

结束完一切,周震南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突然通红,他拿起桌上的水灌了下去,水早就凉了,冰水咽下去仿佛能感受到它的流向,从口腔划过喉咙,像吞了一把冰冷的匕首,他的血液却似岩浆滚烫。

 

周震南磨磨蹭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回忆没有归路,春天一去不复返,他不知道这一去在期待什么,或者能得到什么。东想西想,硬是拖到三十号晚上才启程,没买上商务舱,顺手给队员发了航班号,打算一路睡着回国。

 

他坐在靠窗的位子,空姐在机前播报,还有十分钟启程,请关闭电子设备。周震南正庆幸旁边没有人坐,转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为自己的误时和空姐弯腰道歉,然后捏着手里的机票找座位。周震南别过脸,心里默念着“别来这别来这,”可惜默读法咒失了灵,咒语没念完旁边的位子就落了座。

 

右手边的男人身上有好闻的香水味,像大吉岭茶在雪山吐出的第一缕白烟,张颜齐爱这个味道。周震南又失神了,又想到此行的目的,手指不安地摩挲着无名指上不存在的戒指。“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现在有客舱乘务员进行安全检查,请您系好安全带,收起座椅靠背和小桌板......”空姐甜美的声音浮在半空,周震南的脑子里什么也没进去。

 

“那个,你的安全带还没系。”旁边的男人出声,周震南的心才落回胸腔,正准备去系安全带,耳朵辨识到声音,心跳又漏了一拍,他抬头,与右侧的男人对视,男人带着口罩,露出辗转的梦里无比熟悉的双眼,是他朝思暮想的眷恋,是他取出的肋骨,他呼之欲出的心脏。

 

张颜齐短暂地意外了一下,见他没动作,顺手把他的安全带接过,他的手指快要擦到他的,电光火石之间就在心上轻飘飘地开了一枪,可他只是稳妥地系好,肌肤的温热像梦魇的错觉,下一秒又退回到礼貌又克制的距离。

 

张颜齐没说话,神色温柔,像是耐心地等他回神,“你......最近好吗?”周震南差点闪了舌头,明明前几天还腹谤焉栩嘉无聊的开场白,今天也轮到自己做这毫无新意的寒暄。

 

“挺好的,”张颜齐看了眼表,“路上还有十几个小时,你先睡会儿吧,快落地了我叫你。”

 

周震南第一次感谢他的圆滑处世,感谢他没看出自己眉毛都快拧成一团的紧张,他别过脸,合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透过窗子看月亮,月亮怎么炽热得像太阳。大吉岭茶的气息在他身边环绕,像回到无数个与月色缠绵的夜晚,他的心好乱。

 

数羊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第一个发现的无用又无趣的秘密,他的头上有羊在转,羊躲到月亮上,咬掉半口苹果,苹果掉下来,砸在他头上,可惜他不是牛顿叔叔,没能发现万有引力定律,他只能捂着脑袋说,好疼好疼,眼泪都疼出来,可怜兮兮地挂在眼角。他在等人给他擦泪,张颜齐,张颜齐,张颜齐怎么还不来,原来张颜齐是他的万有引力。

 

张颜齐坐在他右手半米处,戴着耳机,音乐早就静了音,只听得到他在梦里呢喃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清晰,穿过耳蜗,撞进他的胸腔,激起空荡山谷的回音,清澈空灵地回旋往复,和多少个日夜用烟酒换来的美好幻觉交织重叠。心被人掐了一把,泡在柠檬水里,水汪汪的,又酸又胀。他也快要流下泪来,可他不是三年前的张颜齐啦,小哭包也长成男人。他只是心疼,又生气,气自己怎么舍得丢下他,心疼也心碎,睫毛跟着心一起颤,小南的眼泪是扣动扳机的旋钮,子弹正中他的心房。

 

周震南口水流了一枕头,才突然惊醒,回过头看他,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梦境的密码,张颜齐在他抬头的前一秒就移开视线,两年躲镜头练就的本领,都成了满点技能。周震南看到他戴着耳机,才松了口气,然后心虚地转移视线,理了理衣服,拿出纸巾擦干嘴角的痕迹。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上话,空中之旅就要落地,连带着飞上天的心情落回到连根生长的大地。

 

走下飞机的那刻脑袋都是昏的,直到张颜齐顺手拎他的行李,他才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张颜齐的手顿在半空,像浴室前想伸出又收回的克制,像离别最后一眼没来得及走上前还给他拥抱的遗憾。张颜齐欠他的太多了,典当了全身家当都还不清,他不想再做一个欠债人了,西南大丈夫一言九鼎。周震南不知道他和自己签了莫名奇妙的约,也不知道最后自己的行李又怎么莫名其妙的到了他的手上,总之自己两手空空的就从机场走了出去。

 

今天好像是有什么小明星也在这下飞机,粉丝朋友围得紧紧的,路口水泄不通。周震南在国外待了三年,适应了出门不用戴口罩的舒适生活,回到国内看到这接机大场面,突然感到心慌不适应。正想着,后面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

 

“怎么,太久没见,我们大明星也害怕了?”

 

时光一瞬间倒流,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周震南笑着应战,“确实怕了,还好被堵的不是我们。”话说出口,“我们”两字让男孩的心脏骤停几秒,的确是不经世事的男孩,几句话就让彼此心跳加快,面红耳赤。多久没听到我们了,是啊,多久没有我们了。

 

气氛静默了几秒,张颜齐的手从他肩上拿开,嘴却凑到他的耳边,就要用耳鬓厮磨的姿态,讲最通俗的情话,他的声音有些哑,伴着呼出的寒气洒在他殷红耳垂,“你要是害怕,就拉紧我的衣服,我得用手拉行李。”周震南才想反驳,大明星有什么怕的,挤到人群中央,手却不由自主地拉紧他,只是衣角,血液就重新沸腾,血红气泡一个个爆破,叫嚣着不可理喻的欲望。

 

他们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不知道是谁在十米外大喊了一声,“那是周震南和张颜齐吗?!”他们俩惊恐地对视一眼,张颜齐把行李换到同一边,拉起他的手拔腿就跑,要不是衣着正常,五官端正,差点就被保安大哥当作恐怖分子拦下来。

 

他们在万人瞩目中牵手奔跑,好似一对亡命鸳鸯。

 

跑出了机场,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路前,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愚蠢幼稚的行为,相视一眼,弯下腰大笑,手还紧紧牵着,多像逃过一场世界末日。周震南脸上一片通红,只要碰上张颜齐,他总是脸红,许久才意识到手心属于另一个的体温,他把手抽回,还保持着十八岁少年的习惯,一害羞就抿唇。张颜齐看不得他这样,移开视线,把“抢走”的行李,交还到主人手上。 

 

“你住在酒店吗?”

 

“嗯,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了。”周震南拿好贴着猫的黑色行李箱,歪着头看他。

 

“那个......”张颜齐还想说些什么,嘴唇抿成一线,山城的风吹过他的发尾,扬起少年独有的弧度。

 

“算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与他温柔的对视,“明天见。”他说。还有好多未来值得等待,勇气不必攒在这一秒全用完。

 

“好,明天见。”周震南笑着看他,那就明天再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风里。

 

他在山城的暖风里被重新拼贴。

 

在酒店睡了一天,闭眼倒时差,周震南认床,难得在别的地方睡得踏实,一夜无梦。第二天起来,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套件麻袋就能上米兰时装周,周震南对自己的状态很满意。看了眼表,七点十七,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10个小时。他准备吃个饭,再去艳压群芳(?)

 

到饭店的时候,人都坐齐了,何洛洛招呼周震南到自己旁边坐下。善解人意的队友怕旧情人遇见尴尬,特意贴心地把最远离张颜齐的位置给他留了出来,周震南抽了抽嘴角,坐过去,看了看主座上空着的位置。

 

何洛洛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你在找颜齐哥吗?哦他去点菜了。”刚说完,张颜齐就打开包厢门走了进来,“你看他来了。”何洛洛拉着周震南的胳膊,指着进来的张颜齐。张颜齐顺着洛洛的动作,看向他,笑了一下。怎么像是我在刻意寻他,周震南深吸一口气,默念着不和小孩计较,强忍下肘击的冲动。抬起头,想要理直气壮地回看回去,发现他早就回到了座位,周震南握紧了拳头。

 

ROUND ONE——惨败

 

整顿饭他都吃得心不在焉,差点就没克制住,想撕起餐巾纸,臭张颜齐,坏张颜齐,还说什么明天见,结果一个眼神都不给我,又不是在挖机对视扣钱。周震南的表情越来越凶狠,没注意到酒桌上的人都在看他,何洛洛被他的杀气吓到,缩在焉栩嘉后面不敢动他。还是夏之光真男人,叫他名字,说轮到他给张颜齐说生日祝词了。

 

周震南回过神来,拿起没动过的酒杯,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张颜齐。据前方翟姓目击者回忆,我当时害怕极了,那场面不像说祝词,像下一秒就能让寿星亲身体验一场自己的追悼会。

 

周震南张口,“那就祝我们的张导前程似锦,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如意郎君。”说完,没和张颜齐碰杯,自己就干了小半杯红酒。

 

夏之光嘴快没守住,“怎么是如意郎君,不应该是貌美如花的小娇妻吗?唔——”翟潇闻惊恐地看着他,在桌下狠狠掐了他一把。张颜齐却像没事人,勾起嘴角笑,“是应该找貌美如花的。”

 

场面尴尬了三秒,好在都是热情会来事的小伙子,插诨打科就把话题圆了回去,心里却想着遭了什么罪,又来看狗男男闹别扭。吃完了饭,他们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任豪嘲笑他们幼稚,又不是十几岁的高中生还玩这样的戏码。夏之光回怼他,也不知道是谁二十几还在演唱会上哭得没样。就是就是,化妆老师的心血都白花了,翟潇闻在一旁帮衬。被小情侣双重夹击,任豪双手投降,识趣地闭麦,说你们还是放任我独自帅气。

 

“哦对了,说到演唱会,”吃瓜大户焉栩嘉突然跳起,“那就不得不提到我们张颜齐同志了,我至今都忘不了他解散场那天把自己喝到胃穿孔进医院,抽着鼻涕哭着给我打电话的样子。”“行了行了啊嘉哥,”张颜齐无奈地摸摸鼻子,“都多久前的事了,忘了吧,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落在周震南耳朵里又成了另外一层意思,他也后悔过吗?

 

真心话大冒险还是玩起来了,周震南被迫加入了战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水逆,第一局就转到他,二十几的男生还跟以前没长大,一抽到小队长就开始起哄,“我选真心话。”周震南依据多次经验,早就得出教训,真心话是最明哲保身的,他可不想再去敲别人的门问他们要不要特殊服务。

 

“你最近一次说谎是什么时候?”翟潇闻不知道从哪弄出一副牌,翻开第一张,照着读,读完才发现不够刺激,皱皱眉,刚想换一张,就听见周震南冷静地说,“刚才。”翟潇闻搜索了一下今天的饭局,小队长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上一句,上一句是......队友们都心有灵犀地推算了一下,在下一秒同时瞪大眼睛,交换一个你懂我亦懂的吃瓜专用眼神,焉栩嘉撞了撞张颜齐,眼角带笑,轻声和他说,“你这回要完了。”要完了,是要完了,早就完了,张颜齐想,见到的第一眼就完了。

 

ROUND TWO——胜。

 

他们从下午五点闹到晚上十点,少年人酒精上头,没人来得及品尝夜色薄凉,蝉鸣肆意,只记得在几十平方米的热气腾腾小包厢,找到了遗落的青春。他们又开始玩摇骰子,张颜齐寿星高照,处在不败之地,仍然清醒,周震南就没那么凑巧,酒灌了一杯又一杯,看到他眼神迷糊了,张颜齐才帮他拦了酒。周震南闭着眼靠在他身上,还以为旁边坐的是洛洛。后来酒劲上头,直接把张颜齐当成了自家抱枕,脚架在他身上,双手不安分地勾住他的颈。张颜齐没办法,先带他离开了饭桌,抱着他坐到旁边的小沙发上。

 

众人见这场景,相视一笑,纷纷告辞,快落肥宅姐妹花自己都不太清醒,离开前还大声嘱咐说,“张颜齐,你一定要把南南照顾好,不然我饶不了你,”“不然我们饶不了你!”翟潇闻冲着他作了个抹头的姿势,加重强调,张颜齐看着怀里熟睡的小猪,心想,这可是我的祖宗,怎么敢不照顾好。

 

等出了饭店,周震南又清醒回来,从他怀里蹦起,只是脑袋还不太清晰,说着一定要自己走。张颜齐没办法,掏出一个小口罩给他戴上,“委屈南南了。”他像在哄小孩。周震南就是小孩,二十四岁也要做他的小孩。小孩就爱走路边的高堤,周震南跳上去,两只手张开在两侧保持平衡,他好像小飞机,下一秒就要起航离他远去。

 

张颜齐急忙牵住他,以防他摔下来,他们把一条路走到头,又从头走到尾,张颜齐不知道陪他来回走了多少次,只记得夜色由深蓝变得漆黑,星星和月亮轮流换班,小孩才转了航线,张开双臂面向他,索取一个时隔千里的拥抱。怎么舍得不给他,张颜齐把他从上面抱下来,珍珠鸟刚落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喊着,差点忘了,他把张颜齐的脖子往下拉,混着奶香的酒气吐在他耳边,

 

“生日快乐,”他说。这次是真的。

 

张颜齐小朋友,二十六岁生日快乐,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张颜齐带他回了重庆的家,周震南困得不行,赖在他身上,眼皮一耷一耷垂下,他怕小孩宿醉,硬给他灌了醒酒汤下去。折腾到凌晨,小孩又说不能睡,张颜齐只好打开了部电影,和他窝在沙发上。他们看的是《春光乍泄》,从前两个人的时候就看了无数遍,张颜齐是为了探究王家卫的拍摄手法,周震南是为了爱情。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何宝荣对黎耀辉说。

 

其实周震南不爱看这部电影,电影中的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黎耀辉的爱是骨头,低调又浓烈,克制又深沉,何宝荣是风,他生性自由,博爱又自负。爱得伤痕累累,毫无保留的热情,最容易熄灭。他不爱看悲剧,他怕他们像他们,今天他突然想通了,如果你爱世界,我就来爱你。张颜齐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如果你想要去拯救宇宙,就让我做你的月亮。他们太相似了,以至于刀刃抵到心脏,还在计算血经过毛细血管的流量。

 

他们无疑是骄傲的,可爱情没有胜负,谁先低头又有什么要紧。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黎耀辉没等到的最后一句,他等到了。周震南说,好,那我们就从头来过。

 

ROUND THREE——GAME OVER.

 

他在脑海里写下第一句歌词,

 

Don’t let me alone.

 

 

 

End.

 

 

 

 

*

“把你的深渊交给我,我将用柔软的睡眠标记它。”——维斯拉瓦·辛波斯卡 《万物静默如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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